我心中的理解中国的四本入门书 理解中国是很困难的，因为它太大，太复杂。而且受限于言论管控和洗脑宣传，很多人哪怕认识到“中国存在问题”，也不一定能对问题有清晰的认知。 在2025年即将结束的时候，我找了一些自己认为合适的书籍，读到这篇文章的读者，如果您也对中国的现象感到困惑，或者认为自己需要一个更清楚的框架来理解社会，这些书应该可以帮助您理清自己的思路，并破除一些可能存在的误解和偏见。 这些书共有四本，其中只有一本是直接在讲中国的，另外一本是讲苏联的，还有两本是讲纳粹德国的。为什么要这样推荐？一方面是直接讲述中国社会阴暗面的书很难在中国顺利出版，而讲述其他国家情况的书没有那么多的限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其他极权主义社会中发生的现象可以与中国的现象进行比对，这样可以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中国社会的内在规律。 我推荐这四本书，也不是说它们就是最好的。其实有很多书比它们更深入，更精彩，但我认为这四本书的门槛是最低的，有基本阅读能力的人都可以轻松阅读。另外，这四本书都有简体中文版，在中国也可以方便地买到。而且实体书有一个电子书永远无法比拟的好处：它可以借出，如果您读了这些书认为还不错，那您可以很轻松地将这些书分享出去，形成共识。这都是我要推荐它们的理由。 第一本书：《经济人的末日：极权主义的起源》 这本书是管理学家彼得·德鲁克的第一本作品。在他开始动笔写这本书的时候，纳粹党甚至没有正式上台执政。而当这本书写完并出版的1939年，纳粹正如日中天。从哲学上和政治上分析极权主义的著作其实很多，但我认为这本书的优势在于它对纳粹德国这样典型的极权主义社会提出了细致入微的观察。 如果您看这本书的时候也有一种“啊，中国不也是这样吗？”的恍然大悟的感受，那就说明彼得·德鲁克接触到了极权主义社会的共通之处。 比如，德鲁克指出极权主义社会的特征并不在于残暴，因为历史上的专制社会残暴的不在少数。极权主义社会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特征是：它没有自身的意识形态，而且为了掩盖这一点，它会不断攻击其他所有的意识形态。 这一点就与当下的中国非常接近。 当下的中国，几乎任何一种意识形态都会被打压：女权主义、环保、劳工权益……但是如果您只是认为“共产党作为一个糟糕的政党会敌视进步力量”的话，那您就错了，实际上共产党攻击那些传统价值时一点也不手软，它曾经以相当激进的方式破坏家庭关系、传统文化、民族认同。 甚至于前几年，北京大学的马克思主义研究会为工人维护权益，然而言必称马克思主义的中共依然把它们取缔了。 德鲁克指出，这种现象的根源在于极权主义本身就什么都不相信，而正是因为什么都不相信，所以它可以随时支持任何东西又可以随时反对任何东西。 我当时看到这里，是真的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惊喜感。 我想，这本书的优点在于：它可能不是最详尽的，也可能不是最深入的，但它为理解中国提供了一个相当扎实的框架，当您把书中描绘的那些现象和中国的种种现状对比之后，您就会发现中国并不特殊。 我想理解中国首先要破除的一种偏见就是“中国特殊论”。我在许多地方看到有人很严肃地论证中国的文化和社会当中有哪些缺陷造成了当前中国的社会问题，这种说法作为对社会和文化的分析，我是赞成的，但很多时候这种分析会逐步偏离到“中国完蛋了”甚至“中国人/中国社会活该如此”的偏激之中。倒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心情，但我想指出的是：其实中国绝大多数的问题还是这个极权主义的体制所带来的，在极权主义政体的范畴里，共产党执政的中国并没有很特殊。 甚至，“中国很特殊”这种思维习惯本身就是中共大规模洗脑灌输的结果，只不过在看到了中国的问题之后，很多人心中“中国是万中无一的好”变成了“中国是一无是处甚至十恶不赦的坏”，但“中国很特殊”的底层逻辑并没有改变。但是，只有平视中国的问题之后，我们才能谈得上去理解它。 因此，我认为这本书很适合作为一个框架，帮助读者去从宏观层面上理解中国的问题。 顺便说一句，德鲁克认为极权主义来自于社会民众的绝望，而只要民众哪一天不再绝望，极权主义会快速的消失。后来德国在纳粹败亡后快速地恢复到民主制度并再次繁荣就是很好的证明。 也许这也能稍微缓解一下各位的政治抑郁吧？ 第二本书：《切尔诺贝利的祭祷》 这本书是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阿列克谢耶维奇采访了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的亲历者和亲历者家属之后写成的。我之所以要推荐这本书不是因为我想要强调“极权主义会带来巨大的灾难”，不是的。人类社会到处都是灾难，民主社会也不能保证灾难不发生。 我想推荐这本书的理由是：这本书清晰地展示了极权主义社会是如何应对灾难的。 一直以来都有这样的说法：集权的体制也许会压制公民的自由和权利，但当整个社会面临巨大危机时，集权的体制可以更高效地应对危机，从而帮助社会的民众生存下来。 这种说法的支持者还不少，因为它看上去真的符合逻辑。 然而苏联作为人类有史以来集权程度最高的那一类政体，在处理切尔诺贝利核事故时是什么表现呢？ 最高领导人戈尔巴乔夫反应迟缓；当地的党政机关明知核电站爆发事故依然组织民众参与节庆活动；一大堆只上过党课的干部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核事故，甚至很多干部不知道什么是“辐射”；直接用人命去填核电站的窟窿，这些在核反应堆附近铲沙子的消防员和军人几乎全都死于癌症…… 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不知道您看到上面的描写想到了什么？如果您也想起了新冠疫情的话，那您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实际上切尔诺贝利的灾难是我能找到的最接近新冠疫情的灾难，中国政府在2020年的处理和苏联政府在1986年的处理并没有太大的差别，都透着迟钝、粗暴、愚蠢和冷酷。 集权并不等于效率，集权也不一定能带来更有力的灾情应对措施。 另外，我现在想起来，这本书其实还意外地破除了领袖崇拜的迷思。 很多中国人在新冠疫情时期对中国政府失望，也对习近平很失望。但我相信也有许多人会认为新冠防治的种种错误是习近平个人的原因，是他的愚蠢和偏执导致中国陷入长期的封控。 这种看法当然是对的，但是我想说的是：习近平只是恶化了这个体制的问题。哪怕换成被认为比较开明的人——比如李克强——来做中国的最高领导人，问题也依然存在，只不过不会恶化得那么严重而已。 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灾爆发的时候，苏联的领导人是戈尔巴乔夫，他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最开明的共产主义领导人，他的素养、毅力和作为人的良心都算不错，但他领导下的苏联政府处理切尔诺贝利又表现如何呢？ 在一个禁止信息流动、漠视人命、政治利益至上、唯上命是从的体制里，谁来驾驭这个体制都会是这样的一地鸡毛。 很多人批评共产党时往往会分不清共产党员和共产党体制。作为个人来说，我们可以相信很多共产党员是有人性的，比如苏联的戈尔巴乔夫，中国的赵紫阳等等，他们都有人性。但作为一个体制，共产党和所有的极权主义的体制一样，从一开始就是没有任何希望的。这个体制绝不是换上哪个开明的领袖就可以改革的，也绝不是通过换掉某个不好的领导人就能重回正轨的。 如果中国的民众依然迷信于换上一个开明的改革派领袖就能解决中国的所有问题的话，那我们迟早还得碰到类似的灾难，而等待“开明的改革派领袖”也会变成中国人的《等待戈多》。